聆聽茶馬古道那寂寞的馬鈴聲
發布時間:2025-08-02 點擊:45
從成都出發的時候,我在背包上系了一只馬鈴。這只被歲月打磨得光溜圓潤、散發出金屬光澤的馬鈴,是2001年我在拉薩八角街的小攤上,從一大堆紛繁的紀念品中發現的。它的聲音脆徹繞梁,可以傳得很遠、回味很久。當年,它一定曾被懸掛在某匹馬的脖子上,伴它和它的主人走過一程一程、一年一年。有可能,就走在這條我要重訪的茶馬古道上。
邊茶的核心——蒙山
在四川,專銷藏地的邊茶有西路和南路之分:清乾隆年間,規定雅安、名山、天全一帶所產茶專銷西藏,為“南路邊茶”;灌縣(今都江堰市)、崇慶(今崇州市)、大邑等地所產則銷至川西北的阿壩一帶,稱“西路邊茶”。南路邊茶的地位尤為重要,我準備造訪的正是這條古道。
古道的東端,是邊茶的源頭雅安。雅安茶鄉的核心,是名山縣的蒙山。蒙山產茶歷史悠久,名聲顯赫。名山素來是四川第一產茶大縣,也是最主要的邊茶產區。資料數據顯示:名山縣6萬戶農家,有4.7萬茶農,15萬畝茶園,且還在逐年遞增。
潮濕云雨的氣候適合茶的生長。我去蒙山的那天正是茶喜歡的這種天氣。一路上山,一帶帶修剪整齊的茶樹如巨大的蛇陣在山間蜿蜒起伏。滿目翠色,鳥鳴聲碎,煙云游動之間,茶的清香從葉叢中最嫩最碧的那些枝葉上氤氳出來,整座茶山暗香浮動,滋潤、清新、空靈。茶農說,蒙山最好的時候是“清明時節雨紛紛”時,茶山新綠,滿山的茶農忙著采摘春茶,家家戶戶在家庭作坊中加工炒制茶葉,一派生機。這時的茶葉,汲取了一冬的天地之氣,是一年中最好的茶。
天全的超級背夫
7月,我去蒙山的時候,蒙山正為打造茶文化圣山而大興土木。運送建材的民工們背著沉重的磚頭走在茶園之間的山道上,恍惚之間,我似乎看見了古道上背著高大茶包的背夫。他們的方式何其相像,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古道沉寂了,但古老的生存方式依然保留著線索。“歷史隱蔽在生活里,也顯現在生活里。”走在古道上,我時常想起這句話。
從重慶的棒棒軍到四川抬滑竿的轎夫和大巴山區用背簍運送一切的山民,四川人善于負重行進的特點也在當年茶馬古道的背夫身上得到體現。四川人多、勞動力廉價,善于背負;缺少善于在山地間行走的騾馬,二郎山一帶的險要地勢也不適合騾馬……多樣因素決定了四川背夫的產生。在多條茶馬古道上,背夫是四川雅安到康定段所特有的一種現象。
天全是離雅安最近的山區縣,也是茶馬古道向西延伸必經的第一個縣,天全人能吃苦,熟悉險惡的二郎山山道,當年四川的背夫中,以天全人為最多。今天,在天全至二郎山隧道之間的甘溪坡、碉門、水獺坪、新溝一帶,被川藏公路所截斷的古道仍一段段殘留在山間,古道上的一個個驛站(村寨)仍保留著古樸的面貌,村寨里仍可以尋訪到年邁的背夫
消失的康定驛站
康定是川藏茶馬古道上最大的交易中心。在這里,背夫們將茶包賣給鍋莊老板,鍋莊老板再轉手給馬幫商隊。背夫和馬幫在這里相遇,漢藏文化在這里碰撞,康定因背夫和馬幫的往來不絕而繁榮。
天全老背夫李忠全對當時的康定的繁華記憶猶新:“鍋莊多,擠滿騾馬和商人,在鍋莊歇一夜要400錢,就是一碗面的錢。煙館多,還有電燈、電影。”
更為簡練形象的是歷史學家任乃強先生對清代康定的描述:“昔明正土司盛時,爐城儼如國都,各方土酋納貢之使,應差之役,與部落茶商,四時輻輳,騾馬絡繹,珍寶薈萃。凡其大臣所居,即為馱商集息之所,稱為鍋莊,共48家。最大有8家,稱八大鍋莊。有瓦斯碉者,鍋莊之巨擘也。碉在二水匯流之處,建筑之麗,積蓄之富,并推爐城第一。”
德格 橋的那邊是西藏
出康定后,騾馬成為運送茶葉的交通工具,茶馬古道名副其實。古道的線路基本上和現在的川藏線一致。行駛在川藏線上,我總會想象車輪下的柏油路上,曾經行進著如何浩蕩的馬幫商隊。
有時候,在車上能看見路邊的一段段古道,偶爾有趕著牦牛轉場的牧民走在上面,但總的說來,這條路寂寞荒涼了。而一些散落在崇山峻嶺、遠離公路的古道,已經慢慢被山林或荒原所湮沒,不露痕跡。
和川藏線一樣,古道也在新都橋兵分兩路:南路稱作“官道”、“大道”,因為除了茶葉貿易,朝廷大臣、戍邊將士也走此道;北路稱作“商道”、“牦牛道”,是漢茶入藏的主通道,更多地與茶馬貿易聯系在一起,也是我選擇的路線。
“寧可三日無鹽,不可一日無茶”、“喝上一碗茶,可以翻三座大山”(德格諺語),對藏人來說,茶的重要不言而喻。但現在,隨著蔬菜、水果、花茶的日益豐富,藏民對邊茶的消耗量也就相對減少了。爐霍縣宗塔鄉的書記一家三口,一條20斤的邊茶可以吃7個月左右。我看見他家里堆放著七八條茶,算下來要好幾年才能吃完,但書記說吃不了那么久,因為要送親戚,還要進貢給寺廟。書記還說,這里最好的邊茶叫金尖茶,48元一條,普通茶28元一條。